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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上了開往小島的快艇。
  當在蒸得冒汗的夏天裡,她滿載嘈雜的遊客衝破疊疊藍得清澈的浪花,浪花跳上甲板,濺起人們的歡呼。而此時,她是艘當地人往來本島與周邊離島間不可缺少的六十人座交通船。船艙門口坐著幾位婆婆與中年男子,更裡頭則是抱著小男孩的年輕婦人與男子,小男孩嘰嘰喳喳得如興奮的麻雀,在座椅上跳上跳下,問著有著星星與月亮的疑問。共通點是他們的每一道膚紋或裂紋間,都有著烈陽焦灼過的赭紅,那屬於海洋的笑容。

  居民們很快得閒聊起來。不同於觀光客們的喧騰,居民們的閒聊顯得親切而閒適;嗓門雖大,交混間也仍然能夠清楚得不同話題間的內容。而內容不脫離家常與生計,諸如教育、出海與作工。
  必須承認,即便是夏天時的觀光勝地,在居民口中,諸如觀光客們談論小島上有何千種美景、美景要如何長久維持種種,也遠遠不及小島在杳無人煙的半年裡,居民們的生計該如何維持來得重要。可以肯定的是,在東北季風惡意將滿途鐵捲門逐一拆除,卻只讓上頭鐵鏽刮出牙軟尖聲的日子裡,擔憂小島的觀光要如何拓長,對居民而言是極不切實際的。

  閒聊很快地被引擎啟動的噪音所中斷。船出港了。不同於港灣內的平靜,外頭有著季風吹起的浪潮,而浪潮則毫不留情地包圍向孤身無依的船艘。
  突然聽見嗡嗡嘶吼引擎安靜了下來,緊接著船身被迎來的大浪猛向上一拋,霎時,只感到全身血液停止了流動,連喘上口氣都感到吃力無比。正當驚惶之間,隨即聽得木質船底在海面上撞出重重的悶哼。悶哼慘痛地讓人害怕起小船該不會將要解體。幸好,船艙外轟隆隆的一響,躍過浪頭的船身又重新啟動了引擎。
  出乎意料的,此刻船艙裡安靜的出奇,人們或扶著椅背,或面無表情地瞪視著窗外,即便是擠成一團、在放學後歸島的國中生們,看上去仍是神色自如;只有前方的年輕婦人則將小男孩緊緊的摟在懷裡,一邊輕輕拍著小男孩的頭頂,男孩頭埋在婦人懷裡緊閉雙眼,小小的手不安地扯著婦人的白衫。身在其中,面色蒼白,將緊握行李的指節握得發白的自己,顯得格外突兀。
  在不知聽過幾次的引擎熄火、交通船猛躍過浪頭與船隻動力重新啟動後,船身終於平靜了下來,一頭埋進了小島的港灣。港灣將浪潮全擋向外頭,而我則帶著因緊繃而發麻得全無知覺的肌肉與昏頭轉向入港。

  暈眩感直持續到了我們踏上堅實的石造碼頭時,仍感到整個小島浮著大海顛波。

 

                                   於2014.2月
 

 

  (同刊於文學台灣LITERARY TAIWAN第9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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