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矛盾的獨白

　　（7/19，北海道余市町）

　　到北海道的前幾天都由著雙方教授們租著巴士帶上全部人出遊。在第三日往余市與小樽遊玩前的上午，老師突然突發奇想地帶了全部人先去半路上的果園中採櫻桃。

　　「只要九百圓就能在櫻桃園裡自由吃櫻桃吃到飽哦！」老師這麼說。不過我還是十分堅定地在路程中到下車前續續數次的勸誘下，堅持了留在入口等待其他人歸來的決定。

　　一方面是對於櫻桃味道極酸的印象抱持著恐懼，另一半則是覺得在田裡踩來踩去，同時拼命將櫻桃一粒粒往嘴裡塞這件事實在詭異至極；在我心目中，只有番茄、甘蔗和花生才會是適合出現在「田中邊採邊吃」景象的唯三主角。

　　總之，最後在櫻桃園前只有三人願意留在入口，其他下車前信誓旦旦宣稱自己不喜歡櫻桃味道的同學們都已毫無骨氣地投靠了邊採邊吃派的陣容。

　　看著繳完錢、開開心心地繞到屋後田埔的一大群人，我們只能嘆著氣留在園口。園口是一間由果園經營的蔬果店，門口堆滿一籃籃的哈密瓜與整桌的櫻桃，門柱上則掛著寫著「階樂園」的牌子；而櫻桃桌後的歐巴桑正充滿活力地、雙手大力地鏟動翻攪著整桌的櫻桃，大嗓門地招呼著客人，然後不停地將手中滿滿的櫻桃捧到客人前。

　　歐巴桑完全顛覆了自己對於日本人的刻板印象。我以前總以為所有的日本人都像東京人那樣，正裝、嚴肅得毫無意義、臉上老是掛著討人厭的專業微笑；但歐巴桑卻是穿著閃亮亮、整面全是粉紅色亮片的衣服，頭上頂著粉紅大花帽蓋住了整頭燙得捲捲的銀髮，兩邊耳朵各掛著一大串櫻桃造型的耳環，不停地跟客人哈拉著五四三。

　　「入場費多少啊？」來客下了車，用著熟客式的熱絡粗嗓大聲問候著。

　　「一千萬圓哦！」歐巴桑中氣十足地回答著，隨即自顧自大笑起來，笑得後彎了腰、露出整排白亮亮的牙齒，讓雙耳上大串的櫻桃耳環劇烈地前後晃動。

　　什麼鬼阿，我心裡想，想說是否是自己太糟糕的聽力錯聽了別人的意思。但在看到連四周的遊客都一同加入大笑的行列，才確定歐巴桑真的是開了個一千萬圓的玩笑。真是讓人懷念的玩笑阿，多麼像以前國小同學借鉛筆時會開的玩笑，沒想到居然在千公里以外的地方，在與自己隔了兩代以上的歐巴桑口中聽著。

　　不得不佩服歐巴桑賣櫻桃都賣得如此敬業，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與櫻桃融為一體的氣息。

　　在剛好無客人的空檔，歐巴桑突然開心地轉向了我們，用著哄小孩子式的語氣要我們把雙手併攏、伸到櫻桃桌上；我嚇得趕緊用力地搖著雙手，倒退了好幾步，而另外兩位則乖乖地伸出了雙手。

　　「吃看看，吃看看！」歐巴桑捧起了一大把的櫻桃，直接往兩人的掌心放落，直到櫻桃們從手掌邊緣溢出。看著同伴吃得嘖嘖作響，害我也耐抑不住對櫻桃的恐懼，忍不住試吃了其中一朵──真甜，絲毫無記憶中櫻桃該有的酸味。但對於如此美味的櫻桃，除了如泉湧地讚嘆著原來世界上居然有這麼甜的櫻桃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形容。

　　「嘿咻，嘿咻，我要去睡啦！」另一名身上包著布巾、穿著工作服的歐巴桑在我們吃著櫻桃時經過，跟櫻桃歐巴桑打聲招呼後走向停車場。

　　雖然歐巴桑嘴裡喊著要去睡覺，但聲音中卻沒有半點疲倦的味道；反而是橫揮著雙肘、大幅度地旋轉著上半身，用著拳擊手上場時的姿勢，大步跨向自己的車子。

　　當我還在想著原來這是歐巴桑自己的車阿，難怪會大辣辣地打橫停在靠近園子門口的通路上時，歐巴桑已經暴力地掀開了車門，像特技演員跳上行進中車輛般俐落地鑽進了駕駛座，緊接著催起油門揚長離去；臨去前還不忘回頭，在窗後跟著櫻桃歐巴桑揮手。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歐巴桑們，總會讓人想起南部那些也是這樣囉哩囉嗦又有點粗魯的歐巴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