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高雄市)

  清晨五點二十四分時,我開著車越過校門前的馬路,準時停到了柵欄前。

  我放下車窗、關掉大燈,透過警衛室的窗戶向裡頭張望。這種時間裡四周自然不見任何人影,只有附近警局派駐的員警輪班在此守候。透過窗上的隔熱紙,隱隱約約地可以見到裡頭的監視螢幕、木架與大叔們躬著背的身影,在只點著一盞小燈的室內忽明忽暗。

  大概是還沒注意到我吧,我想,一面將車熄火後準備下車招呼。

  才剛熄火,正要將手指伸向停車證,窗戶已經打開。穿著警裝、兩位大叔一前一後地同時從窗戶後伸出頭,臉上的笑容誇張地大大咧開,一同露出了整排哈哈大笑的牙齒。

  「他們就是彼哩語言班的啦!」其中一位頭髮已經花白的大叔說。

  「挖哉啦!」另一位大叔邊笑邊回答,轉頭伸長脖子看了看用吸盤掛在車窗後的停車證,回頭找著閘門開關。

  我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們興高采烈的反應,好像正從他們面前經過的不是車子,而是一頭迷路的迷你豬莫名其妙地跑到校門口,困惑又無辜地搖頭晃腦。

  「辛苦了啦!」閘門開啟後,他們揮著手,並排撐在窗台後看著我慢慢將車啟動。

  哈哈,不會啦,不會啦,我趕緊放下手剎車,也在慢慢升起的車窗後頭大力揮著手傻笑。在橫桿完全抬起後,搔搔頭重新打開大燈,駛進了仍是霧濛濛的黑森林校園,推著光球一點一點地從濃密的夜色中擠過。

  時間還只五點半,但校園裡已經開始出現了附近前來運動的歐巴桑歐吉桑們。他們穿著運動衫,白色背影在車燈的照射下不斷在前方的黑暗中重新隱沒。我只好遠遠地尾隨在他們身後,直到他們經過停車場入口,才踩下油門轉入。藉著大燈低垂的視線將慢慢將車子慢慢停在倒臥在停車場外緣的橫木前。

  將車留在停車場後,我穿過了灌木叢間,走向無燈的學院門口。此時整個校園已然被漆黑吞沒,一盞路燈也無,就連散步的歐巴桑們都拿著手電筒照路;而原本在學校中央、明顯坐落在高起丘陵上的圖書館只剩下模糊的邊緣,至於附近的路樹、道路,更遠的理學院自然就更是看不見輪廓了,只能見到眼前整片生刺的全黑剪影,浮貼在由校外路燈燈光越過人行道搭建成的屏幕。真是教育資源分配不均、市區邊陲小學校的宿命阿,我也只能感嘆。

  穿過木叢後,我忍不住用力咳著、試圖驅出著鑽進喉嚨裡的清晨濕氣,一邊撥著不小心黏上臉的蜘蛛絲。

  從學院外往裡頭看去,除了天將亮前混入均勻墨色的隱隱藍暈外,只有院裡走廊販賣機面板透出的微弱燈光與嗡隆隆的壓縮機聲從走廊上透出。我攤出了學生證按上電磁鎖,磁鎖在機器「嗶」一聲後彈開。我推開門框已經有些變形的玻璃門,變形的金屬承軸發出脆裂的雜音;而門上扣鎖被拆除後的位置只留下了個中空的眼窩,像在枯槁頹坐。

  已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嗎?我記得是在自己大二還是大三的時候吧,那時工人成群圍著玻璃門、配著需要學生證放行的電磁鎖。記憶中,工人們正用著工具將鎖眼從金屬門框中用力挑出。當時門還是很新的阿!但現在它的樣子只能以廢棄久遠的殘骸來形容了。

  我穿過如恐怖遊戲中,暗藏深淵入口的陰暗走廊,想像著走廊盡頭、盡頭鐵門後的樓梯間裡在夜裡被甲蟲群爬滿,希希沙沙的騷動。我頭皮有點發麻的再一次將學生證按上緊閉鐵門前的磁鎖,販賣機後暗藏的厚重鐵閘關卡再一次地通行,一點一點地透露浮現幽暗綠光的門後,讓自己剛好能將半邊眼睛伸入門後探索。

  所幸,除了從地下室飄出類似潤滑油的微微怪味外,這次也沒有蟲。我有點緊張地盯著地上綠色磁磚的黑色污垢踏入,然後在鐵門後深吸氣,快步衝上二樓,害怕背後與腳邊階梯上的黑塊突然快速爬動。一直到離開樓梯間後還緊張地張望著左右不見光的角落,生怕突然有蟲竄出。

  到教室裡,我才鬆了口氣,才剛打開電燈坐上座椅,不時何時開始尾隨自己的黑土狗已經衝進了教室,不停哼著帶咻咻又像呼呼又帶點哈哈吐氣的亢奮鳴叫,開心地在自己的腳前與教室座椅間繞來繞去,讓自己的尾巴與屁股用力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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